沪上的女青年总是装束得宜,小家碧玉。她们在街上来来往往,每一个拎出来,都像在咖啡馆玻璃窗前见过似的——手握咖啡杯,下巴微扬,露出一丝微笑,最好手里还拿着一本《繁花》。

她们好像是上海法租界派出的间谍,把属于老上海的情调病毒撒播到快节奏的都市里。于是静安寺的地铁和陆家嘴的电梯里,也有桃江路上梧桐叶的气息。

桃江路的名字很好听,桃花盛开的一条江。但它之前叫靖江路,再之前,是恩理和路(Route Henri Riviere)。Henri Riviere是法国海军指挥官,没有多少显赫的战绩,倒是因为1882年私自出兵占领河内,间接导致了两年后的中法战争。但他本人在1883年一场战役中就已身亡。

而和他对垒的将军,名字也很耳熟。刘永福,是曾经太平军的将领、失败后受越南招安。比之恩理和,他的人生之路更长也更精彩——曾上梁山的好汉最终被清廷纳于麾下,但双方都三心二意、若即若离。刘永福后来被清廷派至台湾,镇守台南。据说《马关条约》签订之时,刘永福曾从炮台发炮,击中日舰。炮台位置就在现在台南的安平古堡附近。

刘永福是混混出身,但也野心不小。台湾割让后,他自立为总统,成立了“台湾民主国”,还把台南设为首都,总统府则在大天后宫。想到上次自己去逛大天后宫的时候,只去月老祠拜了拜姻缘,竟然不知此处曾是“第二任台湾大总统”的宅邸,未免太浅薄。

搜了一下大天后宫的地址,又不禁莞尔。“中西区永福路”,最终得以在广东养老善终的刘永福,也和恩理和一样,在他乡的某处留下了一点印记。

人生的目的,常常好像就是那么几个印记。桃江路上,老洋房看上去都挺相似的,但谁要说一句“那是宋子文故居”,立马来了精神,要上上下下仔细打量。故居一类,不过是名人在此吃喝拉撒,杜甫可能嫌他的茅屋漏风,张爱玲或许讨厌屋子里的蟑螂。但经时间和传言润色,这些老房子不知怎么变得可敬起来。

所以大家都患上了体验派的毛病。摸一摸门前的砖块,冲着蜘蛛网打个喷嚏之类,仿佛已能与鲁迅共呼吸;要是能在同一张书桌前坐一坐,同一个茅坑里上个厕所,大概能写出超越《阿Q正传》的作品来。

怀古之所以流行,大概是因为广泛的才华欠奉。

好比喜欢背古诗词,大约也是一种体验。现代人生活平静无波,此生曾感受过的风景和情感与过去大体有相似处,却不那么灵动。从诗词里找共鸣的时候,我们其实都知道,再没人能写出那样的诗了。

然而体验派的我们,还要走一走老上海的“弹格路”,坐在法租界的餐厅里吃个简餐,望一望蒋介石和宋美龄的“爱庐”,然后在朋友圈里感叹,“一个完美的周末”。


受四重奏影响,今天去试了一节小提琴课,深深着迷于小提琴的音色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