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日剧，总是很喜欢群戏——不是那种围绕着两个主角的衬托表演，而是共演者们势均力敌的周旋。《love shuffle》开头一段电梯停电的群戏，把住在高级公寓顶层的三男一女，从从没说过话的关系，变成了“杯友”。宇佐糖唠叨又窝囊，爱爱是大女人的傲慢，旺次郎风流，菊林医生则温柔里透着一股子神秘。短短十分钟黑暗里的对话，勾勒出他们的性格，也暗示了光鲜生活里不足为外人道的烦恼心伤。

这一季日剧里群戏也好，一部是《6 byplayers》，另一部就是今天想聊的《四重奏》。故事都发生在一栋独立房子里。

也是四个人的相遇，这次是在KTV包厢。三个各怀“鬼胎”的人各自背着乐器，靠在玻璃门上窥探，等刚刚在包厢里拉完小提琴的松隆子出门。这时，三扇门一同打开，好像暗合了某种节奏——这场景荒诞却有韵律，一场紧锣密鼓的悬疑/爱情/喜剧即将上演。

小雀看上去像个孤独的天才少女，背着大提琴流浪的那种。别府是规规矩矩的世家子弟，谦和有礼却一事无成。高桥小哥演的家森风流又失意，唠唠叨叨的性格让人又爱又恨。最让人搞不懂的是松隆子演的卷，总是在陌生人面前小声说话的样子让我想起小时候的自己，而关键时刻决断的性格，又像是骨子里住了一个摇滚女青年。

炸鸡和柠檬是剧中备受推崇的桥段。编剧坂元裕二借晚饭的一道菜层层推进地讲道理：从问“要不要加柠檬”的餐桌礼仪，到应该如何问“要不要加柠檬”的人际相处，再到由“是否告诉你我不喜欢加柠檬”引出的夫妻关系讨论，一道炸鸡吃出了百转千回的味道。

而我最喜欢的还是那个关于“钉子”的理论。四个人偶遇一个戴红帽子的老年钢琴师，他宣称因为疾病，自己只有九年可活。卷发现五年前遇到过这个人，也是同样的说辞。为了获得钢琴师占据的餐厅演奏席位，卷向餐厅老板告发了钢琴师。

钢琴师落魄离去。其他三人不赞同卷的做法。家森说，钢琴师家里那份“只有九年可活”的海报，是用随时都可以撕掉的透明胶粘上去的。他觉得钢琴师和他是一样的人，“连用钉子把谎言钉上墙的决心都没有”。因此，他说，为了梦想抛弃一些原则，应该是可以被原谅的吧。

但卷说，他们之所以同情钢琴师，不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，而是在他身上看到了往后的自己。能够实现自己梦想的人是蚂蚁，而陷于梦想的沼泽里的是蝈蝈。钢琴师陷在自己的音乐梦想里一辈子，而大多三十有几的他们，几乎已经到了知道自己不可能再靠梦想生活的年纪。这个时候，谁会想再往自己的梦想踹上一脚呢？

轻井泽的冬天于是有一些清冷。但这清冷里总算还有一些热闹。四人相处的种种细节，大家在餐桌上喝着家森做的汤却讨论什么饺子好吃，小雀拿过别府手上的摇滚坚果冰激凌只为了看他吃粉红草莓的样子，还有四人为了倒垃圾的事情互相推诿的桥段，感觉可以看一百遍。

看很多剧的时候觉得没有意思，尤其是爱情剧，是因为他们不够“机巧”。脸谱化的人设，老梗的情节，依靠过分精准的巧合和过分充沛的情感而非剧情安排推动故事。这些缺点，《四重奏》一个都没有。

但日剧为数不多的硬伤是太喜欢讲道理，其实《四重奏》也是一样。这剧里大家津津乐道的“金句”，比如“虽然爱，但不喜欢”，或者“比失望更伤心的，是空欢喜”，其实是最浅显不过的道理，只是经过编剧的妙手，在合适的情景中呈现，才有击中人心的效果。

但我喜欢的一点是，它虽然讲道理，却不轻易下结论。“这样就好了”，编剧不止一次通过剧中人物的口这样说。不需要勉为其难的煽情，也不需要突如其来的决心，生活是细水长流的，而它也将这样继续流淌下去。